半個月前「一個人的流浪之旅-阿里山山脈越嶺步道大串走」,原本預計11天行程,過程中還曾經考慮會延長天數,最後卻因為感冒提前於第7天結束,如果你覺得小感冒就讓我決定撤退,很沒有堅持力,那你一定要聽聽後續的發展。
回到台中家後,放下背包立刻就去診所看診,我還興沖沖的跟醫師說「我特地下山來看你」,
醫師:「如果妳沒回來就醫,妳會死!」
我:「醫師,你在說笑吧!不過是小感冒呀,頭痛、喉嚨及中耳痛而已嘛。」
醫師聽我描述症狀,看了我的喉嚨後說,我並不是一般受風寒的感冒,而是病毒型(某型的流感),難怪我吃自己帶的綜合感冒藥一點也沒效,醫師說這三週他看了很多同樣症狀的病人,病期很長也很嚴重,有病人還輾轉看了三家診所後才來讓他看好病,而我的扁桃腺是他看過最紅的一個,醫師說這次的病人會咳到不能控制,依我的扁桃腺紅腫的情況,已經是極度的充血,如果用力咳嗽,有可能會導致微血管爆開出血,雖然我當時並沒有咳嗽症狀,精神也不錯,還心情愉悅的跟醫師說笑,但如果我沒有選擇下山,在偏遠的山區,沒有醫療資源、沒有正確的診斷、沒有及時的用藥,死亡絕對是個可能發生的情況,醫師真的不是在嚇我,也不是在開玩笑,「妳選擇下山就醫,是佛祖保祐妳!」,隨即醫師秒改口用我的語言說「是山神在保祐妳!」。
醫師問我去哪裡感染的,嘿!我都一個人走、一個人睡,怎麼還會中獎呢?回想奮起湖老街滿滿的遊客,依稀記得穿梭在小巷裡時,有聽到咳嗽聲音,尤其我剛從瑞峰越嶺至奮起湖,歷時6小時的重裝登山,中午只吃幾片餅乾,還來不及吃正餐,體力、能量迅速消耗,又還來不及補充恢復的狀態下,是免疫力最弱的時刻,路人的一個飛沫,就足以讓我中獎。
回家後吃了藥,我還持續發燒16小時,頭痛、全身痠痛無力、沒胃口,整整睡了三天終於有精神起床了,我以為流感好了,沒想到接下來,我才開始體驗到醫師所說「咳到不能控制」的情況,咳到流淚、咳到整個內臟器官、核心肌群都在用力,咳完後核心肌群的痠,像是做完20次棒式一般的痠痛效果。
再度回診,醫師說這次流感的病程很長,我的恢復速度已經很快了,有運動的人還是比一般人強一點,總共拿了3次藥,半個月後的今天還有餘痰。
這幾天看到新聞說醫院爆發群聚感染,有人因皮膚問題去醫院,沒想到回家後就死亡了,才發現他在醫院受到群聚感染,還有人引發肺炎、腦膜炎等案例,都在1~2天內死亡,所以說,別以為小感冒自己會好,或是勉強繼續行程,我不得不誠實的說,當初在決定的當下,還是會忍不住把「面子」與「安全」放在同一個天秤上,衡量看看孰輕孰重。
不運動的你會說「生命比較重要呀!有什麼好考慮的?」,但每位運動人,都希望自己有完成目標的運動家精神,當抉擇點來臨時,你還是會猶豫、會懷疑,是不是真的到了要放棄的時刻。
而且我忍不住想起數年前,我曾寫過一篇文章「撤退的勇氣」,被一位山友狠狠批評說「沒有登頂,有什麼勇氣可言,下雨就想撤退,這些人根本沒有能力,不該上山!」,我實在不想理會這種只會嘴砲的人,但他的不負責任的話語,仍會在我內心發酵,還好我是一個走1步會先想下面10步的人,我理智的把狀況條列出來:
1.我已經吃了感冒藥,沒有好轉還變差,到了部落仍繼續惡化時,怎麼辦?
2.如果發燒,部落沒有診所、沒有藥局,會不會引發肺炎或腦膜炎等疾病?
3.今天是最好的撤退點(交通方便),再下去就是偏遠的部落,要快速出來就醫也不容易。
4.最困難的部份都走完了,剩下的行程其實只是自己單純的想去,並沒有什麼完成不完成的問題。
5.為什麼還有「撤退就是沒面子」的念頭呢?
不論你的理由多麼理直氣壯,在當下選擇撤退還是那麼的煎熬,還好理智的我戰勝了感性的我,我的美好日子這麼長,未來有更多的夢想待完成,何必急於一時呢?決定之後,自己反而鬆了一口氣,覺得當下的執著只是一個「屁」。
之前受訓時,我與同學就曾有個體悟,登山課程的第一堂課應該是「如何說服別人撤退」,跟團、帶團爬山,最常碰到那種明明走不動,還打死不退的隊員,雖然多數會用鼓勵的方式讓他完成,但如果狀況真的不好,這時就該拿出勇氣說「到此為止」,才是明智之選,但多數人就是怕被人看不起而不願意放棄,後續導致摸黑、迷途、失足墜谷等意外,造成無法彌補的缺憾,實在不值得。
曾經上過林政翰的一堂課,課程中他帶大家導讀大學山社的山難報告,那堂課對我日後在抉擇「撤退與否」有深遠的影響,我們從山難報告每段話去解析發現,一起山難事件發生前,其實都有好幾個「前兆」,例如,沒有到預定點紮營,或是為了趕進度,或是步程估算錯誤,或是隊友有疲勞現象卻忽略之類的小問題,也許當下有解決或不以為意,但卻也可能是造成後來意外的前兆,雖然我們不在山難現場,就算是上帝,也無法回答有沒有絕對的因果關係,但它提醒了我,這是「上帝給的徵兆」,你要懂得傾聽,你聽得懂,也許就能避開,你聽不懂,就必須面對風險。
這堂課的內容深映在我的腦海中,後來好幾次登山行程中有感到「上帝給的徵兆」,你或許會問「這麼玄,你有感應體質嗎?」,我無法解釋,就是腦子會突然浮現一句話,讓我心裡有了警惕。
舉例來說,一般人會將玉山南峰、東小南山、鹿山排同一天,但隊友硬是要參照某資深領隊的行程,將南玉山、東小南山、玉山南峰排在同一天,在我們走完南玉山、東小南山已經有點累了,這時再上沒有繩索陡直峭壁的玉山南峰時,的確需要充足體力,她卡在玉山南峰的半途,像發神經一般對著我大叫「好可怕不要上來!」,因為她覺得我腳短,她都覺得恐怖,我一定不行,當下我是有點不以為然,覺得自己應該可以上去,但那時我腦子突然浮現出門前朋友叮嚀的一句話「記得回來哦~」,為什麼這句話會在此時浮現,我無法解釋,我心頭突然覺得這是個「徵兆」,於是我很聽話的決定不上去了,日後再登玉山南峰時,發現並沒有這麼難,只是排行程的先後順序要注意,不要聽信某人這樣排,就覺得自己也可以這樣安排。
另一次是在日本,在台灣沒有雪地經驗,出發前才知日本沒有預期的融雪,與隊長溝通我的耽心,他說行程都可以調整,但到了日本後,他與A隊友就一直想登頂,幾天下來,發現他只顧自己可不可登頂,在通過危險的雪崖時,我有種「可能會死在日本」的念頭出現,而他卻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,完全沒有想要停下來看顧隊友狀況,與之前說「一個人走很快,一群人可以走很遠」的說法完全背道而馳,「我來爬山,不是來搏命的」,溝通決裂後,我決定跟他分道揚鑣,各自爬自己的路線,他終於擺脫我與B隊友老灰仔這二個弱者,完全不顧地圖上面的「驚嘆號」及紅色「危」字,說服A隊友與他走困難路線,那位A隊友明明在過雪崖時,同樣有危險警訊出現,但他忽略了這個「上帝給的徵兆」,也許礙於男人的面子不好拒絕,於是他們臨時改成困難路線,結果第3天傳來消息,A隊友跌斷腿了,我聽到消息時第一念頭是「好險不是我!」,不是我幸災樂禍,而是岳界很奇妙,今天一個體能好的人失足,會說他運氣不好,但如果是我這個弱腳失足,就會被說成自不量力。好在,我把生命看得比面子重要,就算被當成遜角,也總比賠上性命來的好。
*如果有同伴會更安全嗎?
曾經有個領隊,感冒了還堅持出團走雪山西稜,回來之後隊友抱怨,整天都被領隊的咳嗽吵到無法入眠,晚上睡不好,白天行程又如此的困難,大家勉力而行,睡眠不足又體力透支下,抵抗力自然下降,共眠在病毒充斥的小小帳篷內,最後全隊只有1個人沒有被傳染,一群人只能無奈的抱病繼續高山縱走至行程終了。
我親眼看到這領隊回來後還不停的咳嗽,咳到失聲連話都講不出來,非常同情這些隊員的敢怒不敢言,花錢跟團本來是圖個平安、圖個領隊經驗老道,但結果卻像是把命賣給了領隊,能平安的走回來,真算是撿回了一條命。這樣的領隊你敢跟嗎?因為領隊位高權重,隊員也不想把事鬧大,事後登山社也沒有處置他。
另外一個親身經歷,行程途中遇到了阻礙,我環顧四周即覺得我們無法通過要撤退,但隊友卻是像發了瘋似的,企圖搬比我們重幾倍的大樹木來墊腳,我在一旁看了真是心驚驚,如果弄傷腿誰來救我們,就在還來不及阻止時,她在無任何防護之下把全身都淋濕,嘴裡還一直唸著「不能這麼容易放棄,一定要登頂」。
就在這時不自主的顫抖隨之而來,她沒帶任何備用衣物,並拒絕穿我的備用衣物先解決失溫的燃眉之急,還不停的說自己多強、不會失溫等歪理,叫我不要理她,等她死了再去求救的屁話,任性固執到完全無法溝通,最後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對她怒吼「我是領隊,我說了算!」,然後走開讓她冷靜思考,僵持了許久,她才願意妥協撤退。
在行程前二天我即有感覺她不對勁,問她沒有坦白,回家幾天後,才坦誠自己有病在接受治療服藥,她刻意隱瞞病況找我去登山,以為會神不知鬼不覺,完全陷我於不可測的危險之中。事後我才去瞭解她的病症,其中有個症狀是不切實際、脫離現實、自以為無所不能,當她滔滔不絕、高談闊論時,不知情的旁人會以為她真的有能力,事實上是出於她自己的想像與運氣,這樣行為讓我愈想愈害怕,這位口口聲聲稱呼我「好姐妹」的人,如此自私的欺騙我、將她的私利置於我的安全之上,事後連一句謝謝或道歉也沒有,讓我不禁想,我可以再相信誰?我可以把安全交給誰?我真的也不知道。
*若有同伴,「她」可以免於一死嗎?
有人說如果她有同伴,就有生還的機會?
看到救難人員PO出來的照片,我想針對事件來模擬心境,我真心的思考過,如果我是她的同伴,我真的也束手無策,
1.雖然上過攀岩課,但我依然沒有能力在如此險峻的路況,獨自下攀去為她保暖,如果我冒險下去,可能會成為二次山難者。
2.沒有60米以上的繩索,我也只能在懸崖上方乾瞪眼,就算回頭去求救,也是數十小時以後的事,結局恐怕也是一樣。
3.這麼困難且未知的路線,最初就該把所有危險因子都考慮進去,自己真的可以面對及克服所有的問題嗎?如果有半點疑慮,就應該避免,這才是完善的風險管理,事前的不做為等於沒有做為。
4.如果我是失足者,我會希望隊友不要輕舉妄動,如果救我的隊友失足,會比我自己死去還要難過,背負著對他人家屬的歉意,這份債就算死了也還不了。
我環顧了曾與我登山的伙伴,與我認識的山友,有誰具有這樣的救援能力?沒有人,真的一個人也沒有,除非同伴都是有經驗的救難人員,並且有帶攀岩繩索及工具,共同協力才能把傷者救起,若是一般的山友,頂多只能做到打電話報警一事,但能正確報出座標的人,卻是少之又少,也無法改變這個事件的結局。
我曾經想教同伴報讀座標,大家學得意興闌珊,甚至覺得「登山嘛,我為什麼搞得這麼嚴肅及麻煩」,這也是我漸漸遠離他們的原因,不願學習的人,比獨攀更危險。
我姊曾問我,如果已經走了4/5,遇到如此危險地形,會選擇回頭再走4/5的路程下山?還是勉強通過?我當時回覆她說回頭,但她又問如果天色已黑,難道妳不會試試看嗎?我必須坦白,我的理智會說回頭,但實際情況可能並無法如此理智,一定會去試試,但誰知這一試會不會就掉下去了呢?我想這個問題可能剛好命中山難者的情況,到底是勉強一試,還是回頭走20天下山呢?
抉擇很難嗎?真的很難!但如果你堅信「自己活著比較有價值」,抉擇就只是一個轉念。
上帝事前已經給了徵兆,有沒有智慧聽見並理解,還是不願意聽見呢?其實我們心中都有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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